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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将照片洗出来,翻看的时候似是突然就理解了为何人们说柏林是一座充满旧日梦核的城市。

这里其实一点也不“21世纪”,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西方世界”。柏林墙虽然已经倒塌三十余年,但东德的存在却从未在柏林消失。

时间仿佛在某些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暂停了。

这里更像是一座来自过去的未来之城:充满了当时人们对于新世纪的期待、憧憬和想象。各种涂鸦在苏联风格的建筑上肆意地生长,帝国大厦前修建了宽阔平坦的街道,火车在头顶的桥梁上飞驰而过。

天上还有一个热气球。

一切都太先锋、太摩登了 —— 如果今天不是2025的话。

恍惚间想起在勃兰登堡门前,一位女士和义工们举着一个大旗子,上面印着全世界的国旗。她看到我站在一旁,热情地招呼我过去,和我说他们在为全世界的人民祈祷。

世界有太多苦难和不幸,她真诚地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我深受感动,为了她的无私、为了义工们的善意,更为了来自神明的这份爱。我抬起手给她看小臂上的十字架,和她说我也是主内的弟兄姊妹。她流露出欢喜的神情,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为我祈祷。

不由得想要流泪。

(与此同时,在街道的另一侧,一群轮子们正举着洪志大狮的弱智标语在练气功。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实在太反智或是太讨人厌,在我观察的十分钟内,竟没有哪怕一个人停下来驻足观看他们表演,宛若路边一条被人随便踢死的野狗 :D 令人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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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铁道的尽头[1]有城堡[2]和小羊[3]

[1] Kyle of Lochalsh 是苏格兰高地 Kyle 支线的最终车站。苏格兰国铁在这条线上运行少数往返于 Inverness 和 Kyle of Lochalsh 的列车,但支持极为有限。这条线路并未获得电气化,因此列车均使用柴油驱动。

[2] 指Eilean Donan Castle,始建于13世纪,起初是作为抵御维京人入侵而建造的防御要塞。此处也是 Isle of Skye 的门户,通过这座城堡之后便可经由 Bridge of Skye 上岛。

[3] 指苏格兰西高地上常见的两个羊群种类:Cheviot Sheep(切维厄特羊)和Scottish Blackface Sheep(苏格兰黑脸羊),分别常用于肉用和羊毛制品。由于西高地的放牧模式多为野放养殖,加上地广人稀的缘故,此处的羊群大多并不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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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晚上十一点从斯京出发的夜间列车前往瑞典南部的马尔默(Malmö)。
这是我第二次在欧洲坐夜间卧铺列车,上一次是从奥斯陆前往卑尔根。

新奇的是列车上居然还可以洗澡。由于前一晚没睡,我实在是太困了,上车后冲了个澡马上就睡着了。

隆德是エイミー瑞典旅程的起点。从马尔默出发火车不过15分钟。

隆德很小,这里有着欧洲最古老的大学之一,街上有很多学生。

エイミー的信件里这样记录着:

「在据说是12世纪建成的隆德大教堂上,
设置了一个古老的天文时钟,
一天两次,时间一到,里头的机关就会动起来。
我避开了作礼拜的时间,
并坐在教堂的某个位子上构思诗歌,
这件事已成了我在这个城市每天的例行公事。」

早上的时候马尔默城里起了大雾,能见度不及十米。幸运的是晨雾很快散去,阳光照在小城的街道上。气温迅速回升,大家纷纷出来享受北欧冬季这难得的晴日。

我在阳光下读着エルマ的日记:

「从马尔默前往隆德,到了他在信上提到的学生街。
北欧的春天比想像中的更加寒冷。
这就是他曾走过的街道啊。
在街道旁,找了间旅舍借宿下来。
在感觉随时都会落下的阳台上,
反复读着他留下的的信,这几乎成了我的每日的例行公事。」

心里不禁感到一丝温暖,也不知是因为エルマ可爱的文字还是因为天上的太阳。

エルマ因为エイミー留下的信件来到了瑞典,我又跟随着エルマ的日记来到了同样的地方。

在时间线上的不同区间里,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相遇。世界真是个奇妙的存在。

圣地巡礼也算告一段落了。延雪平和Visby两个地方没能去成,那就下次再来吧。

希望下次能是在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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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的火车,从斯京前往林雪平。
エイミー的路线和我应该是反的,他是从隆德一路北上,最后抵达的斯京。

在《音辞》里エイミー留给エルマ的信件里这样描述这座小城:

「我现在位在被叫做林雪平(Linköping)的城市。
但我想就日文发音上来说,リンシェーピン(Rinshepin)会比较接近原文一些。」

「离市中心不远处,有个叫老林雪平(Gamla Linköping)的野外博物馆,
虽然是叫博物馆,但并不是我们想像中那种庄严的建筑物。
“Gamla”在这个国家的语言里,是“古老”的意思,
把林雪坪的旧街道和日常照原样保存下来,
也就是说只有那一部分的街道回到19世纪的感觉。
要是妳哪天造访了这个国家,来参观这漂亮的街道也不错。」

在ヨルシカ的第二张专辑《エルマ》中,少女エルマ收到了エイミー所留给她的木盒子,并在第二年的春天也来到了瑞典,那个埋葬エイミー的地方。エルマ沿着他曾走过的路,在旅途中撰写日记,找寻着エイミー存在过的每一个证明。

于是下了火车我直奔老林雪平。小镇并不大,公交车过去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七点的清晨,许多人还没起床,古老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令人惊喜的是エルマ所拍摄的照片里有一个小推车。这么多年过去,它居然还在这里。

在林雪平,时间好像静止了。

エルマ的日记里这么写到:

「前往老林雪平(Gamla Linköping),
一个将中世纪时的城镇生活保存起来的野外博物馆。
到处都摆放着为了重现古早味的展示品。
在古老住家旁森林中的长椅上坐着,
继续写诗。」

「想像着他写的旋律,一点一点将诗句谱上。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这样表现吧。」

「口头禅是“无所谓”。还有对夏日的憧憬、对理想的渴望。
一定会用“僕”来自称。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这样作词吧。
在这里,回忆当初。」

是时候启程返回斯德哥尔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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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结束于二十七岁,那么是摇滚拯救了我。」

在斯德哥尔摩的老城边,耳机里播放着ヨルシカ的《だから僕は音楽をやめた》。

我笨拙地把一卷富士200彩色负片装入相机,自动过片器的马达开始转动,直到过完所有的36张胶片,响起一次清脆的快门声。

二月份的斯京,老城的街道地面上还有许多没有融化的积雪。

我一边听歌一边往前走,却止不住地想哭。

夜鹿早期的几张专辑完全是一部小说。

名为エイミー的少年,踏上了人生的最后一次旅行,来到了遥远的瑞典寻找人生和音乐的意义,他一边回忆一边写作。在人生的最后,他只带了满足最低限度的物品:墨水瓶、钢笔、相机、吉他,还有装诗歌和乐谱的木盒子。エイミー把自己写的诗歌、回忆和照片一起放在了木盒里,一同留给了名叫エルマ的少女。

这些诗歌和日记后来被编成了乐曲,所以我们有了专辑《だから僕は音楽をやめた》。

(话说回来,在日语里歌(うた)和詩(うた)读音也是相同的。《毛诗序》里说:“诗者 …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因此在古代中国,诗、词、曲也就是一个东西。诗歌诗歌,诗就是用来唱的。)

中学时期的我很喜欢写东西。诗歌、散文、日记,除了小说我写不好,别的什么都写。写作本身并不是为了给人看的 —— 写作只是在跟内心的自己对话。

エイミー在日记里写到:

「艺术并不是在模仿人生,而是人生在进行艺术的效仿。人生是有保存期限的,创作也是」

「罗伯·强森、吉米·亨德里克斯、布莱恩·琼斯和吉米·莫里森,这些当时很棒的音乐家,都是在27岁逝世的。在我临死之际,还会剩下所“这样就满足了”的事物吗?」

「没有结尾的小说过于无聊,了无新意的故事也不具美感。这些乐曲就是我人生的一切。」

在斯京的老城里,エイミー,虽然你听不到,但我还是想说:

你的人生是有价值的!
就像是创作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一样,人生的每一天都是价值的体现。
我来到了你曾经走过的街道,在同样的位置,听着你的诗歌,按下了和你一样的快门 —— 我们都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谢谢你,エイミ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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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上面是我拍的,下面是拿不拿拍的。牢拿只给初回限定版附带エイミー的木盒子和实体照片,可惜我手上只有通常盘(拿日常不做人事…)
有趣的是,也许是来圣地巡礼的人太多,转角处的办公室窗户里也放着一本音辞的专辑介绍小册子。办公室里的老哥看到我在外面拍照,指着窗户边的书,笑着和我挥了挥手。瑞典人真有意思。